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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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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網

胸口的箭傷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, 但是很快,謝忠便感受不到痛了,甚至連帶著對周遭一切的感知也越來越淡, 越來越慢……

征戰沙場時,他曾幾度瀕臨死亡,卻從未有一刻似如今這般叫人絕望。他明明都已經快要成功了。只要除了晉王, 就沒有人能跟大皇子相爭, 秦王不中用,秦王手段稚嫩, 唯有大皇子才是最合適的,更遑論大皇子身後還有個小皇孫。大皇子一派只要順利登基, 謝家便再次手握從龍之功,少說也能得幾十年的庇護。

這樣好的機會,竟然就這樣溜走了, 謝忠悔恨交加。更荒謬的是,他甚至都不認識殺他的這人究竟是誰,想他一世英名,從未敗於人後,今日竟然在陰溝裏翻了船。

倒地之後,謝忠那雙眼睛還是空蕩蕩地睜著,死不瞑目。

祝卿安心中並無多少觸動,雖然就這樣輕飄飄地報了仇,但是還遠遠不夠, 謝家的報應才剛開始。祝卿安冷靜地插上幾只弩箭, 擡頭掃過這群反賊, 若有人敢動,她手上的弩箭也可在片刻之間取下對方性命。

正托著侍衛的裴元珩見周遭沒了動靜, 小心謹慎地探出頭來,一眼便瞥見了祝卿安的身影,明白攻守之勢顛倒後,裴元珩當即高呼:“主將已死,降者不殺!”

他是晉王,是朝中的主帥,也只有他敢這樣吩咐。

圍著謝忠的將士們也陷入了掙紮。謝忠的死對他們打擊無疑是巨大的,盡管他們跟著廢太子起事,但是實際上還是聽命於謝忠,如今領頭人都已經沒了,眾人一時間陷入慌亂中。

他們楞神的這會子功夫,段尚書已經帶著人包圍過來了。見謝忠倒在血泊裏,他瞬間明白了戰況,於是不由分說地將這群反賊給團團圍住。

對面到底還是沒有再反抗,丟了刀劍,乖乖束手就擒。

先前是他們追著晉王,可是如今四處都是晉王的人,他們再做無謂的反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。非但不能立功,反而會落得跟謝將軍一樣的下場。權衡利弊之後,眾人都覺得不值得。

裴元珩讓段尚書將這群人先帶走,又命人去找大夫給自己的侍衛治傷。等到吩咐完了之後,才看向祝卿安:“譚鎮他們來了對不對?”

他吩咐過祝卿安守好城門等著他回來,祝卿安明知南城門的重要性,不會臨時帶兵趕往北城,唯一的可能就是——譚鎮帶兵前來支援了。

祝卿安點點頭:“譚將軍跟商大人剛帶兵前來支援,有他們在,南城也能緩一口氣,我便趕忙帶人過來了。”

裴元珩一陣感動:“多謝。”

他的人固然能再拖一拖,但是謝忠也不是好惹的,越拖下去,因他而死的侍衛也就越多。如今他能平安無恙,他的侍衛大多能夠保全,都是多虧了祝卿安來得及時。

二人離開之後,直奔城門而去。北城門處的敵軍不知道謝忠已死,尚在負隅頑抗,裴元珩趕到之後立馬將謝忠的屍體懸掛在城門上。

言語可以作假,但是屍體卻是清晰明了。這樣做雖然不體面,但是以謝家的做派,裴元珩完全沒必要給他們什麽體面。

這一幕對叛軍的打擊實在太沈重,看到謝忠身亡的剎那,不少還在打鬥的叛軍立馬安分了下來。剩下的該圍剿的圍剿,該收押的收押,一點也沒耽誤做事。

等到叛黨被處置完後,裴元珩便將這裏交給了段尚書,又命兵部侍郎還有幾位將軍前去其他兩城門處剿滅叛軍,他自己則跟祝卿安一道前往南城。

譚鎮率四萬精兵趕來京城,途徑江南的時候還帶了被迫留滯在那裏的三萬兵力。這原本也是要援助京城的,只可惜被裴元璽的人給阻住了,譚鎮經過時雖然未能將這些人全部殲滅,但是也將對方給趕走了。

譚鎮來得突然,裴元璽等人根本毫無防備。本來他們都已經快要殺入城內了,結果轉頭來就碰到了一批京城援軍,不由分說便跟他們打了起來。

秦王那邊得知援軍已至,趕忙派人應戰,跟譚鎮裏外夾擊,很快便將敵軍打得落花流水。

裴元璽一派負責指揮的一向是謝忠,此刻突然遭遇敵襲,謝忠又不在,整個軍隊都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。等到裴元璽決定要逃離此處時,譚鎮已經帶人打到他跟前了。

裴元珩過去後,裴元璽已經帶上了手銬腳鐐。從前尊貴的太子殿下,如今已經變成了喪家犬。

裴元珩打眼一掃,徹底沒了前兩日大敵當前的陰郁,饒有興趣地評價:“這身行頭倒是很襯你。”

裴元璽正要罵便被譚鎮敲中了腿彎,吃痛地跪了下來。

裴元璽憤恨地瞪了一眼譚鎮,他即便被迫跪在地上,脊背也從未彎過,到此刻,他也不願意丟了自己身為儲君的體面,尤其不願意在裴元珩面前失了顏面。

“你把謝忠怎麽了?”他甚至質問起了裴元珩,語氣一如當初那樣盛氣淩人。

裴元璽雖然不懂領兵作戰,但是他好歹對謝忠有所了解,但凡謝忠還有餘力,絕對不會讓他落入此番境地,至於裴元珩,更不可能活著回來。如今裴元珩好生生地站在此處,只能說明謝忠那邊已出了意外。

裴元珩滿是興致地道:“謝忠啊,已經被我殺了,屍體懸就掛在北城門下,你可要去瞧瞧?”

“混賬!”裴元璽咆哮著起身要跟對方同歸於盡,然腿還未離地又被壓下去了。

裴元璽被壓得倒在了地上,仍不敢相信這一切,謝忠死了,怎麽可能?他這個舅舅一向無所不能,數十年行軍作戰都從未失手,又豈會敗於裴元珩之手?

“騙人的。”裴元璽呢喃,“怎麽可能?”

裴元珩看他神色不對,不知道他是不是準備裝瘋賣傻躲過去,他深谙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,不準備給這位“男主”任何可乘之機,於是借了祝卿安的刀,快步走向裴元璽。不能把裴元璽轟死,那就捅死吧,手段雖不同,但都殊途同歸。

可明明裴元珩已經夠快了,卻還是有不長眼的攔住了他。

“晉王殿下,刀下留人!”

裴元珩充耳不聞,手上動作絲毫未停,不過即將捅向裴元璽之際偏偏被一個石子兒擊中了刀柄,震得裴元珩偏離了原本的方向。捅是捅了,但是卻只傷及皮毛,沒有對準心臟。

嘖。裴元珩拔出刀,皇家侍衛已經圍上來了,為防裴元珩又來一刀,他們甚至將裴元璽牢牢地護在身後。

這護崽一般的架勢,給裴元珩都看笑了。

韓丞相擦著腦門上的汗,顫巍巍地走上前:“殿下,聖上有令,需先帶大皇子去禦前聽訓。”

話落,韓丞相便碰上了晉王陰惻惻的眼神,他畏懼地垂下頭,心中大呼冤枉。他也知道晉王現在肯定想要殺他滅口,但沒辦法,皇命難為啊:“殿下,這是聖上的命令,老臣也是遵命行事,還望殿下不要讓老臣難做。”

裴元璽聽罷,沖著裴元珩擡了擡下巴,嘲諷之位溢於言表。瞧著吧,不論他做錯了什麽,父皇都不會任由別人取走他的性命,這就是他跟裴元珩的差別。他是嫡出,天生比裴元珩高一頭。

裴元珩冷笑,暗暗可惜自己還是慢了一步,剛剛就不應該提到謝忠,直接給他一刀就好了。

這對父子倆,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病入膏肓,還賤得出奇。也罷也罷,既然他們鐵了心想要做一堆親父子,裴元珩也不管了,最好裴元璽臨終能反擊一次,徹底弄死那狗皇子那才叫稱心如意呢。

他讓了位置,韓丞相千恩萬謝地將人給領走了。

一群人走也走得浩浩蕩蕩,裴元珩盯著手上的刀,原本擦拭幹凈後想著還給祝卿安,但是考慮到這把刀沾了裴元璽的血,覺得臟,便覺得回頭還是拿把新的還回去才好。

另一邊,裴元璽路上被包紮了一通後,很快便被帶到了皇上跟前。

他本以為,父皇叫自己過來是為了留他一命,但是看著殿中持刀而立、嚴陣以待的侍衛之後,裴元璽心中的篤定慢慢沒了。再一細瞧,殿中竟然還放著白綾跟鴆酒……

原來,他依仗的父子之情根本不算什麽,方才他還嘲諷裴元珩,但真正可笑之人分明是他自己。既然是必死的局,那他也沒什麽好顧忌的,裴元璽擡腳,大步邁入大殿。

皇上自他進來之後便看出了裴元璽受了傷,但是他並未心軟,而是讓人將他押著跪了下來。

皇上心中無不失望:“這些年來,朕自問待你不薄,權勢、地位、偏愛,哪一樣不是給了你最好的,可你偏偏貪得無厭?難不成朕多活幾年,就這麽礙著你太子殿下的眼?”

裴元璽心頭一震,但很快他便醒悟過來,父皇對他失望,他亦然。裴元璽冷嘲一聲,惡狠狠地擡起頭盯著龍椅上的那一位。可惜了,就差一點兒,他就能坐上這個位置,知道他有多恨嗎,他恨眼前之人不比恨裴元珩來得少。

“錯就錯在父皇改了主意,當初既然決定偏愛兒臣,為何不能一輩子偏愛兒臣一個?就因為他裴元珩能力出眾了些你就棄我於不顧,你又何曾將兒臣當作一個人來看待?”

皇上扶著龍椅,方才站穩了身子,他沒想到裴元璽竟然這樣恨他。他這輩子著實是失敗,連自小寵到大的孩子都能如此憎惡於他。

“你還有什麽要說的,一並說來。”皇上頹然地坐了下去,“說完後,朕親自送你一程。”

侍衛將白綾跟鴆酒端了過來。

皇上不忍地撇開眼。這畜生犯了大罪,傷了滿朝文武的心,還讓大楚在各國面前顏面盡失。他保不住,也不願意費盡心力地去保他。叫他過來,原是為了開解心結,留他一份體面,可這逆子卻白費了他的一番好意。

裴元璽本就猜測他要殺了自己,如今聽到這個,更覺氣血上湧,直接伸手端起鴆酒。

“等等——”皇上連忙叫停,他雖然已經決定讓這逆子自我了解,但是見他這麽幹脆赴死,仍然接受不了。可另一方面,皇上又疑心這逆子是在做戲,故意逼自己留他一條生路,畢竟這逆子是最貪生怕死的,他應當不會真的喝下鴆酒。

裴元璽面帶嘲弄:“事已至此,兒臣也沒什麽好分辨了,只盼父皇能善待玉章跟顥兒,他們母子倆受我連累,但從未做過惡。”

皇上攥著拳頭,不確定他是否真心說這話,又或是故意讓他心軟,半晌後艱難張嘴:“還有什麽?”

裴元璽想到裴元珩那勢在必得的樣子,心中的惡念頓時又起:“不管父皇信與不信,兒臣給您下毒這事兒也是受了老二算計,兒臣愚鈍,當初沒有想明白,如今明白過來也遲了,還望父皇保重自身,別再被老二蒙蔽了。”

皇上意識到不對,趕忙讓人攔著,但是裴元璽已經一飲而盡。

鴆酒苦澀,須臾之間變發作了。

裴元璽笑著閉上了眼,用他的死換玉章母子的平安,很值;若是還能降裴元珩拉下水,那就更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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